我来到人世间对父亲的第一次清晰的印象,是在广元步家坝清朝年间修建的那个小小的四合院内。记得那一天父亲对6岁多的我说,在家里要听你妈的话,下一周我带你去读书,就这样父亲成了我的启蒙老师。在冬天我们俩沿着广旺铁路,踏石头上面霜冻的枕木,从步家坝走到旺苍卢家坝的前进小学。在昏黄的灯光下,父亲教我写字,课余时间我们到附近的山坡上去栽种红苕,辣椒,白菜,也把我们劳动的果实带回步家坝。
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,母亲带着我们一家三姊妹在农村苦苦挣扎。父亲长期在外工作,总是竭尽全力为家里减轻负担。他省吃俭用,连豆油醋都舍不得买,他所有的32.5元的工资都用在了家庭,他那微薄的工资抵扣了生产队的工分。在寒暑假我们便到步家坝的山上去砍柴,一砍便是整整一天。早上很早动身,中午吃一点带的干粮,喝一点儿水壶里的开水或山上的泉水。砍完柴后,又蹬起“八”字脚用力拉车将柴火运回家中……每每看到我们的房屋旁堆满了小山一样的柴堆,心里便有一种踏实的感觉。步家坝的山山水水都留下了父亲的足迹,爬树砍柴大汗淋漓,汗水经常从额头直往下流。柴火煮熟了饭菜,也温暖了我们小小的家庭。实行包产到户后,多年没干过农活的父亲,又学起了耕田耙地。他扛着梨头,泥浆沾满裤腿,歪歪斜斜地学习耕田耙地。
后来我考起了广元师范学校,父亲用自行车推着小木箱走过步家坝那个小小的石拱桥送我去读书。三年毕业后,又是父亲推着那个小木箱把我送了回了家。在这三年中间,父亲每次都骑自行车到元坝火车站接我。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,低头看着车轮在黑色的沥青路上划出的一条条歪歪斜斜的直线,心里总是涌动着一股温暖的感动。
师范毕业我分配到了柳桥中学,和父亲成了同事。父亲在工作上兢兢业业,业绩出众,作为老师,他在学校享有很高的威望。作为我的父亲,我更多的感受到了他对家庭的那种坚韧不拔的奉献。他总是提着水壶和开水瓶去锅炉房打开水,同时他还是炒菜的好手。他做的豆豉炒肉,油炸汤圆,炒虾片,凉拌菠菜粉条……总让我们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。父亲很勤劳,课余时间他总是在学校附近的山坡上开荒种地,琳琅满目的蔬菜成了我们舌尖上难忘的美味。春秋冬夏,为了让我们吃得更好一些,父亲每周还要骑自行车去八里之外的元坝买菜。后来,年龄越来越大,手臂力量不够,握着自行车的手臂一歪便摔倒在路边的沟里。由于年龄偏大手术时用的钢针无法取出,直到现在手臂里仍留有手术后的钢针,这根钢针也一直扎在了我的心中。更让我难过的是,直到现在,我仍然无法准确的说出究竟是父亲的哪只手臂留有钢针,这钢针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伤痛。